四月是偷溜进人间的精灵,它把冬日的灰烬扫进角落,又踮起脚尖,将新绿与花香悄悄别在书页的折痕里。若说春日需要一剂唤醒灵魂的秘方,那我愿郑重捧出李娟的《遥远的向日葵地》——这本书像一把沾满泥土的钥匙,轻轻一转,便打开了一个野性、荒凉却又温柔至极的四月宇宙。
荒原上的春天:野蛮生长的诗意
李娟笔下的“向日葵地”不在江南烟雨中,而在阿勒泰的戈壁深处。那里没有樱花纷飞的浪漫,只有“风裹着砂石,像一群醉汉撞向地窝子”。可偏偏在这片粗粝的土地上,春天以一种近乎嚣张的姿态破土而出:骆驼刺扎破冻土,野鼠偷啃种子,牧羊犬追着狂风撕咬。她写母亲赤脚播种,裤管卷到膝盖,“泥土钻进脚趾缝,痒得人咯咯直笑”;写向日葵苗刚冒头就被鹅喉羚啃秃,全家人举着铁盆敲打吓唬,结果“羚羊没跑远,倒是惊飞了三只渡鸦,骂骂咧咧地盘旋在天上”。
这些文字像戈壁的四月风,剐得人脸生疼,却又让人忍不住张开双臂拥抱它。原来春天不必精致,它可以是一株歪脖子葵花苗,是母亲补丁摞补丁的围裙,是牧羊犬叼回来的半截野兔尾巴。当城市人忙着拍摄樱花九宫格时,李娟的春天正蹲在旱厕边啃冷馒头,和乌鸦吵架——这份野蛮的真实,反而让四月的生命力呼之欲出。
沙砾中的温度:最笨拙的深情
书中最动人的,是那些“不像抒情”的抒情。母亲固执地种着年年绝收的葵花,原因只是“看着金灿灿的,心里亮堂”;家里唯一的鸡总爱跳上饭桌,散步时“昂首挺胸,像检阅边疆的将军”;甚至旱獭啃坏的菜地,在李娟眼里也成了“它们大概饿急了吧,留几棵萝卜给它们过年”。
这种近乎天真的包容,让荒原上的四月天光有了温度。当都市人用滤镜美化生活时,李娟的镜头却对准裂缝:晒爆皮的脸颊、结冰的饮用水、被大风掀飞的屋顶。可偏偏从这些裂缝里,漏出了比向日葵更耀眼的光——那是人在荒诞中坚持热爱的勇气,是万物在绝境里相互成全的温柔。
在书页间,打捞属于自己的四月
合上书时,窗外的紫荆花正扑簌簌落着花瓣。忽然觉得,城市里的春天像被驯服的宠物,而李娟的四月却是一匹脱缰野马。它踢翻了我们对“风花雪月”的想象,却塞来一把带刺的蓟草、一碗滚烫的砖茶、一场裹着沙子的暴雨。
这个四月,不妨让《遥远的向日葵地》撕开生活的保鲜膜。你会发现:原来怦然心动不止于樱花树下的相遇,也可以是母亲在沙暴中叉腰大笑的剪影;原来草木情深未必温声细语,有时它正是那株被啃秃的葵花苗——难看,倔强,却又让人忍不住想为它再浇一瓢水。(编辑/黄子珊)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