傍晚六点,校园的灯一盏一盏亮起来,像是谁在夜空里撒下一把星星。我背着书包走出图书馆闸门,凛冽的冷风迎面扑来,瞬间拂散了倦意,令人清醒。恍惚间,高中班主任的话在耳畔回响:“人总要借着一点光,才能走过暗巷。”于是,我放慢脚步,决定循着这些平凡的光点,倾听它们沉默的故事。
随着脚步前进,第一站来到了食堂。一排排白色的灯管下,蒸汽像薄纱一样升起,把窗口后的阿姨裹得朦朦胧胧。“同学,要吃点什么?”她抬头冲我笑,手里不停把饱满的饺子放入汤水中。我看着锅里一个个翻滚着的饺子,随即答道:“阿姨我要一份猪肉韭菜馅的饺子”,她立刻舀起一勺,汤汁在灯下泛出金色的涟漪。身后,排队的同学们叽叽喳喳,像一群在开心等待着食物的小鸟。有人把饺子吹得呼呼响,有人把手机举到灯下拍照,光落在他们脸上,像给青春镀了一层柔焦。我忽然想起去年冬天,考研失败的学长坐在这个窗口前,吃上了一碗香喷喷的馄饨,然后擦掉眼泪重新报名。那时,蒸汽同样遮住了他的红眼眶,却遮不住他眼里重新燃起的火。原来,食堂的灯不只是照亮食物,也照亮那些不肯认输的心。
离开食堂,我拐进教学楼。长廊尽头,有些教室的门虚掩着,一条细长的光缝割开幽暗。我轻轻推门进去,白色的灯散发着柔和的光,洒在我们身上。靠窗的女生披着灰色外套,笔尖沙沙,在草稿纸上画着一些喜欢的东西;后排的男生一边戴耳机看书,一边用手掌捂住哈欠。灯光把他们的影子投在墙上,瘦削却倔强,像两株向上拔节的竹。我放轻脚步,在前面的位置缓缓坐下,白光落在我摊开的书页——《城市与群星》。那一刻,我仿佛听见阿西莫夫在纸页里低语:“宇宙很大,但人类的灯芯更大。”于是,我把这句悄悄抄进笔记本,连同灯影里那些年轻的脊梁。
夜色渐深,操场上,跑道被高杆灯切成一块块明亮的圆。我踩着影子慢跑,耳机里放的是《夜空中最亮的星》。第一圈时,一个穿荧光绿背心的同学从后面超上来,喘息声像破旧的风箱。他经过我身边,忽然回头冲我竖起大拇指,汗水在灯下闪成碎银。那一瞬,我认出他是马克思主义学院的小胖,去年体测还不及格。听说他坚持跑了整整一年,把微信运动封面换成“终点线其实不在赛道,而在镜子前那个越来越亮的自己。”我以微笑回应他,把步子迈得更大。灯光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,像两条并肩的河流,在黑暗里悄悄交汇又分开。跑完两圈,我双手撑膝,看雾气从嘴里涌出来,被灯光照成暖橙色的云。那一刻,我明白操场边的灯不是照亮跑道,而是照亮我们心里那个不肯停下的自己。
回宿舍的路上,经过了一条树林小道。灯藏在树与树之间,光被切成细碎的银片,洒在道路上。我低头数影子,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喊我名字。回头,是研三的师姐,她抱着电脑,屏幕亮着蓝幽幽的光。“学姐写论文?”我问。她点头,笑得有些苦:“最后一章了,导师说再不过就延毕。”我们并肩走了一段,她忽然停下,指着头顶一盏坏掉的灯:“看,那盏灭了,可旁边的还亮着,光会拐弯,照到它原来的位置。”我抬头,果然看见黑暗被旁边的灯切出一道温柔的缺口。师姐呼出一口白气:“所以啊,一盏灯灭了,不代表路就黑了。”说完,她抱着电脑走向教学楼,背影被剩余的光拉得很长,像一句无声的宣言。
宿舍楼下,值班阿姨正认真地在小黑板上写字,日光灯把藏在她的黑发中的丝缕白发照得像一场小雪。我刷脸进去,步伐轻松,电梯也刚好开门。出电梯后我在廊道中间,看见整栋楼的窗口都亮着,像一块巨大的拼图,每一块都闪着耀眼的光。那些光点彼此独立,又共同拼成一座发光的岛屿,漂浮在城市的黑夜里。推开宿舍门,有室友把台灯调到最亮的档位,静静地做着自己的工作,光晕像一枚月亮停泊在桌角;有室友已经坐在床上开着自己的小灯玩游戏放松心情;有室友拎着自己的大灯热情地招呼我一起聊天。我也打开自己的小灯,把书包扔到一边,重重地坐在凳子上,暖黄色的灯光让我平静下来。
去阳台收衣服时,我看见对面教学楼的顶灯依旧亮着,像一颗不肯坠落的星。忽然想起,大一那年,我因为想家躲在被窝里哭,也是这样的灯光,把泪水照成透明的珍珠。那时,我告诉自己:别怕,前方还有很长的路,而路总有灯。我放下衣服站在窗前,任凭风吹着我的脸,食堂的蒸汽、自习室的笔尖、操场的汗水、路上的树林、宿舍的交流……它们不是璀璨的银河,只是微弱却倔强的火苗,在风里摇晃,却从不熄灭。它们教会我:人间最动人的从来不是耀眼的光芒,而是光与影交织时,那份沉默的陪伴——像母亲夜里留在客厅的小夜灯,像老师批改作业的红笔,像陌生人一句“加油”。
灯一盏盏熄灭,校园渐渐沉入梦乡。我把窗帘拉上,却故意留一条缝,让走廊的应急灯刚好照到枕边——那一点柔黄,像给黑夜开了一条缝,让梦有处安放。我知道,明天太阳升起时,这些灯将退居幕后,可它们的故事会继续生长,像藤蔓一样缠住我的记忆,陪我走向更远的地方。
灯火映青春。青春缀灯火。不知不觉间,青春被揉进了岁月的灯火中,我们也在彼此的光里,悄悄长大,成为一名追光者,逐光而行,向阳而生。(编辑/韦金露、韦媛)
